捉摸不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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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正泰】忆长安.2

Cha.2 缘起

秋起了。

秋深了。

又到立秋时节了。

落花堆叠易成一方宫阙,枯叶降下来日便要生根发芽。

田柾国抚去肩上的一片落叶,盯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殿阁稍微出神。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父亲的叮嘱,'此入宫墙,谨记低调。'

罢了。

不过入承德殿,就当入私塾,多多注意言行。

司宁一路碎步跟着自家主子,瞧着这年仅一十六的少年郎,肩膀却意外的宽厚。

“大少爷,主母大人的话您可都记着了。”司宁低着头紧跟着田柾国的脚步。

似乎朱红色的宫墙极为惹眼,田柾国垂下眼帘,“司宁,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家子气了。倒是像香凝姐一般。”

话外有话,司宁听出来了。
说他婆婆妈妈,像娘们似的。

“夫人可是给司宁好好嘱咐过了,少爷您这入宫便要呆够四年。田府上下几千号家杂可都不许跟随少爷进宫,只有我在您身边保护您了。”司宁一张清秀的脸扬起憨憨的笑意。

田柾国笑了,红润的嘴角微微扬起。“算了吧,你要是做事不利索我就叫司颍替了你。”

司宁一听这话,急了,紧跟着田柾国的脚步一路碎碎念。

田柾国轻笑着摇了摇头。

似乎今日入宫之事显得分外轻松。

*

“说吧。又是何事让四皇兄有求于祈恩?”

“祈恩啊,这次你可是猜错了。这次呀,我才不是有求于你,是提醒你。”
“提醒你,任田家为已用,必得势。”

“四皇兄,你这些话要是被嘴碎的婢子听到了可不得了。”

“传出去我倒是不怕,我这个松散惯的闲王,估计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。”

“皇兄,你真的相信国师所言?此田氏柾国为天降之才?”

“此等我倒是不信,但是田氏一族都并非等闲之辈,你只管收为己用便是,利必大于弊。”

“棋差一步便会满盘皆输,再议。”

*

浅白的嵩靴踩在枯枝落叶上落下几丝轻响,头顶的桂花树梢掉落少许花屑于发间,肩上少许青丝被秋日的暖阳照得发亮。不到冬日,田柾国便围上了细软披风。

“小的早日前曾听宫墙外摆档的老阿婆嘴碎,说当今九殿下慕松公主前些日子闯进了承德殿,闹得鸡飞狗跳的。”司宁贼兮兮低声地八卦着。

田柾国拧着个眉,望向不远处一颗老桂树下的莺莺燕燕。“面见圣上才是眼下要紧,小心你的嘴。”

司宁吓得瞧了瞧四周,倒没瞧着个人,“少爷可否记得京北闵氏的大少爷,小的听说慕松公主是因此人而大闹承德殿。”

田柾国的嵩靴一滞,京北闵氏大少爷?

闵玧其?

闵玧其那副冷冰冰的俊容让田柾国记忆犹新。
宫里之事虽说通晓点便可,但切忌通晓过多。

“司宁啊。今日当你首次入宫难免有点兴奋,就全当你被秋气糊了心。但从这一刻开始,不可再口出妄言。”田柾国拿出田家大少爷的气势说道。

司宁还算得上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小家丁,连忙躬下腰称是。

皇宫系深潭,一旦踏入又如何全身而退?

*

“朕可是派人去打听打听了,这田家小子可是个纯良厚德的年轻人。真不枉朕对他寄予如此厚望。”年已半百的贤德帝端坐于金碧辉煌的龙椅上,神态怡然,“尚礼,你最为年长,应要好生照顾此人。”

被称为尚礼的蓝丝锦袍男子躬身微笑,温润如玉的脸庞与贤德帝有几分相似,身上的大气与坦然格外不俗。

当真不愧为贤德帝嫡长子。

金硕珍回道:“谨遵父皇教诲。”

金硕珍,姜国皇族嫡长子,字尚礼,生于熹已年,今年二十有一。母为当今善仁皇后高氏。

“梦衿为何如此之缓慢?”贤德帝惦记起他那贪图享乐的老九来了。

金硕珍颇为难以开口。

贤德帝见他低头不语,懂了个七八分。“这老九倒是胡闹啊,胡闹得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。”

金硕珍瞧贤德帝拉耸下来的嘴角便连忙开口,“皇妹怕是被沁语阁那边耽搁住了。”

金硕珍这个回答比贤德帝所想的那么要好上半点。

“沁语阁?怕不是——”未等贤德帝的话语落下,贴身伺候的喜公公便凑到耳边传着话。

贤德帝细听完喜公公的话后,沉着的脸片刻后又重新亮起来。

在距金硕珍年仅半十那年之后的一十六年里,第一次看见贤德帝脸上的那种亮光。

——名为'救赎'的亮光。

“快快把他传来!快!”贤德帝紧抓着龙椅的扶手,脸上爆发出极为迫切的渴望。

金硕珍小心地退到大殿一侧,考量着什么。

“陛下有令——”
“传——”
“田氏柾国——”喜公公尖利细硬的嗓音回转在大殿上。

哑红色的玄木门被缓缓推开,沉重的木门下角划过光亮的瓦地发出'吱呀'的响声。大殿门外的秋风迫不及待地涌入,消散了些许沉闷感。

田柾国是踏着秋风踩着秋意进殿的,玄色的披风搭在黛色的衣袍上,一头黑亮的发丝被黛色束发高悬在脑袋上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浓眉大眼红唇本该多情的脸庞,偏生得如此纯良。

“臣,田柾国,叩见皇上,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田柾国撩开衣袍轻跪下,诚挚地参拜着当今姜国至高无上的天子。

“快快请起。”贤德帝急不可耐地走到田柾国面前将他扶起,赤红的双耳与涨红的脸令田柾国和金硕珍大吃一惊。

尔后又唤喜公公赐座于田柾国。

喜形于色。

这大概是用来形容贤德帝这幅模样最佳词语。

金硕珍不免忆起他年仅半十那年,也是田柾国诞生的那年。

那年宫里喜庆得犹如皇子降生,不,是更为犹。只因老国师一句瑞气临世,便让贤德帝如此高兴。

如今,这个带着'瑞气'的祥瑞之子站在自己的面前。本以为是个聪慧灵敏的孩子,倒是出乎意料的...无害。

金硕珍挂起一抹笑,轻声说着:“这便是父皇心心念到的田氏长子,田柾国了吧?”

贤德帝笑着点点头,满意之色浮于面上。

田柾国瞧着立于殿侧温润如玉的男子,扫到男子腰间挂着个水透通润的白玉,白玉上刻着一字'礼'。

田柾国连忙起身,双手交叠立于胸前,躬着身子说:“臣,田柾国,见过大殿下,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
嚯。这田小子还挺机灵的。

金硕珍挎着大步过去,轻轻抬起田柾国的双手。“请起。”

贤德帝看他们如此一副相敬相亲的模样,乐得摆了摆手。“如此甚好!尚礼,你日后与柾国要多亲近。”

田柾国忆起父亲说的那番肺腑之言,小心地躬了身子,说:“不可不可,大殿下如此之尊贵。臣乃一届平民,礼节不可废掉。”

贤德帝再次走到田柾国的面前,“柾国啊。你可否知晓你名的意义以及姜国上下寄予你的厚望。”似是放下了一块巨石,贤德帝吐了口郁气。

“待日后,你便会知晓你的身份。”

田柾国突然哑了声。

金硕珍也陷入沉思。

*

直至'吱呀'一声打破了这番沉重。

是大殿门下一角划过瓦地的声音。

还有浓重的秋意。

“儿臣参加父皇!”一把清脆响亮的女声划过静谧。

田柾国抬眼看去,只见来人系一名身袭粉色宫装挂着绒披风的少女。少女生得极为好看,水润的双眸,雪白的肌肤。粉色的宫装衬得她格外水灵。

少女一把搂过贤德帝的臂膀,俏皮地说:“父皇,儿臣来啦!还额外多赠送了两个。”

贤德帝宠溺地捏了下少女水嫩的脸庞,“你这机灵鬼!什么两个呀?”

当今姜国九殿下慕松公主金梦衿,对着当今姜国大殿下金硕珍挤了挤眼。

金硕珍心顿时一沉,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
“两位皇兄跟着我身后呢。”金梦衿话语落下。

半響。

两位风尘仆仆的身影踏入大殿。

贤德帝却僵硬了笑容。

而田柾国稍滞了呼吸。

*

“儿臣,邑泽/祈恩,参见父皇!”

两把同样低沉,却又大相庭径的声音消散在闷热的大殿中。

左侧身着絳紫色锦袍的男子格外高大,细长的双眼似深藏星辰般深邃,挺鼻与薄唇显得些许薄情,不可抵挡锐气扑面而来。

右侧那人,田柾国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掉。那人身着白色的锦袍,腰上围着黛色的束腰,同样通白的绒毛披风帖在身上。绒毛遮住此人些许脸庞,但这脸庞的每一处都让田柾国难以忘怀。他有着一双极其有神的眸子,如同覆上了大雾的树林,幽幽一抹深棕色含着几许淡漠。两颗如墨般晕染在白皙脸庞上的痣,一颗醒目的印记在鼻尖,一颗潜藏于脸颊。过分红润的双唇像被水光浸染过,水嫩湿润。

那日,长安街头,木槿树下那抹远去的身影。

那人细软的腰肢,诱人的芬芳。

一切都在当下俱现。

“是老四和...老六啊。”贤德帝重回龙椅端坐着,脸沉得让人心悸。“老四你前日从边塞回长安不好好在你的端王府待着休息,东跑西跑的。”

金南俊笑笑,“两年未曾面见父皇,儿臣实在不孝。”一番话,落于贤德帝耳边便有些讽刺的意味。

“请父皇别怪罪四皇兄,是儿臣遇上四皇兄就把他拉来一起面见父皇,是儿臣唐突了。”低如静流的声音划过众人耳边。

金梦衿见此情此景不由得暗戳金硕珍的臂膀,一脸迷茫不知如何是好。

金硕珍只得暗自叹了口气。

贤德帝面色稍霁,一声不吭。

田柾国盯着此人。

似要把此人刻于心底。

*

当今姜国六皇子殿下,名泰亨,字祈恩,生于景乙年,年方一十八。

金泰亨与金南俊为同胞,其母为全妃李氏。

全妃二子,一个聪睿深沉,一个淡漠少语。

四皇子金南俊承袭了全妃的智慧,六皇子金泰亨承袭了全妃的美貌。

贤德帝金成,他想他是心悦于全妃的。

可为何全妃二子,让他如此头疼以至于...顾忌。

*

宫里的老婢子都知道这皇族内部里暗自滋生的波涌与古腐。

老国师曾给贤德帝算过帝星运途,帝星运途会停于贤德帝六十之年,而后又会重新运转。

阻碍帝星运转之人,一个生于景甲年,一个生于景乙年。

恰为金南俊与金泰亨。

*

金泰亨把脸藏于立在面前的宽袖后,无奈地笑了。

比起不得宠爱,无辜背上一段罪名更为惨烈。

金南俊于是。

金泰亨更为于是。

但行磊落,前程何须问。

怕穷极一生,只落的个雁归南山。



TBC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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